这些负面评论引起了辛婉儿的注意，于是她全力关注了8月31日朱梓骁的直播，也确实发现了一些端倪。
1.朱梓骁使用的化妆品大部分来自深圳华强北
抖音截图
“除了贴有‘全球购’标识的商品外，朱梓骁其他环节基本都是华强北的货源。”抖音跨境电商从业者赵琳告诉新玩儿。
8月31日直播过程中，心晚儿发现，同一款雪花秀洗面奶，朱梓骁的直播间里发布了两个链接，分别指向两家抖音门店。
一条是来自一家“海外旗舰店”，商品上贴有“全球购”标识，根据店铺牌照信息显示，该店铺为一家注册于中国香港的公司，发货地为青岛前湾保税仓，下单时需要填写买家的***信息。
抖音截图
另一家抖音店铺“微澜全球购”挂有“安全购物”标识，其营业执照上显示的公司名称为“深圳市微澜商贸有限公司”。新玩儿通过天眼查专业版搜索发现，该公司有4条预警信息，其中一条显示，2020年12月，“深圳市微澜商贸有限公司”将注册地址由深圳市宝安区变更为福田区华强北街道。
天眼查专业版
无独有偶，朱梓骁的直播间里，售价339元的阿玛尼粉底液来自小店“集美奢品”，公司地址是深圳华强北明通数码城；售价399元的雅诗兰黛小棕瓶来自小店“浩瀚星辰”，公司地址也在深圳华强北。
新玩儿了解到，昔日的“全国电子靠前街”自2017年起，以明通数码城为首的多家商场开始向美妆领域转移，华强北凭借渠道、资金、市场等优势，以“低价”特点迅速占领市场。
目前，华强北名称或经营范围含有“美容、化妆品、彩妆”的企业已达1.2万余家。
对华强北美妆产品十分熟悉的彭真告诉新玩儿，“华强北最有名的美妆批发市场当属明通数码城，该商场一共有四层，1500多个摊位，其中近80%的摊位都是做美妆产品的。”
“来这里买货的90%以上都是国内的代购和微商，主播选择这里推货也很常见，他们是华强北美妆最主要的客源。”
2、朱梓骁为什么选择华强北？
目前我们在抖音各大直播间购买的国际品牌化妆品主要分为“全球购”和“安心购”两种。
其中，“全球购”属于跨境电商，相当于把海外仓搬到了国内。跨境电商提前在海外市场集中采购，运输到海关、国检部门监管的场所（即保税仓）。消费者下单后，跨境电商会向海关报送各类清单信息，由仓库工作人员安排配货、包装。商品放行后，通过国内快递直接从保税仓发出，邮寄给消费者。
跨境电商从业者赵琳告诉新玩儿：“抖音里的全球购产品都是保税仓发货，品质一般有保证。但跨境美妆产品税收较高，要按照售价缴纳税金。（产品）单价每1ml或1g≤10元，需缴纳9.1%的税金；（产品）单价每1ml或1g≥10元，需缴纳23.1%的税金。直播间的全球购产品之所以能卖得便宜，是因为我们卖的是大批量，如果降低售价，也能少报税金。”
中华人民共和国进口物品完税价格表
以主播毛光光7月30日的全球购物直播为例，直播间一瓶La Mer修复精华水售价738元，1毫升折合4.92元，扣除9.1%的税（67.16元）。如果官方旗舰店售价为1160元/瓶，1毫升折合7.73元，扣除9.1%的税，则需要扣除105.56元。因此，售价越高，商家需要缴纳的税费就越多。
正因如此，跨境商家一般会走薄利多销的路线，适当降低售价。但这也意味着主播通过全球购卖出商品能获得的利润会变得更低。
一位抖音商家向辛婉儿透露：“主播一场直播要拿出GMV的5%作为平台服务费，2%-3%花在流量上，另外2%-3%作为对粉丝的福利补贴，最后实际赚的并不多。”
毛光光曾透露，7月30日那场GMV1.04亿元的带货直播，他个人只能赚5万元。
抖音截图
业内资深人士张芳也向新玩儿证实了这一说法，他表示，“主播在推广全球购产品时，往往靠夸大阅读量来积累人气，很难真正盈利。”
但无论什么渠道，能不能赚钱才是从业者最关心的。如果进口化妆品市场很难盈利，偶尔通过增加声量来提升知名度可以理解，但作为美妆市场的垂直主播，销售国际大牌化妆品多年的朱梓骁是如何赚钱的？
据飞瓜数据专业版显示，朱梓骁本次直播推广的商品中，除了国货品牌官方旗舰店外，还有31家抖音店，均来自深圳华强北及周边地区。
数据专业版截图
张芳告诉新玩儿：“华强北是近两年国内灰渠道化妆品发展的全国集散地，如今已形成标志性的产业链。打着一般贸易旗号的化妆品商家绝大多数都立足于华强北附近。所以相对来说，名义上的大宗贸易（一般贸易进口）都离不开华强北。”
朱梓骁直播间里出现的“安心购物”商品，均是这样的“一般贸易进口商品”。
上文提到，朱梓骁直播间的美妆产品价格极低，几乎碾压所有电商平台。以雅诗兰黛50ml第七代小棕瓶为例，在官方旗舰店售价900元，边境免税店698元，海淘网站439元。而在朱梓骁直播间，小棕瓶仅售399元，几乎是官方旗舰店售价的44%。
抖音截图
对于如此低价进口大品牌化妆品，张芳告诉新玩儿，“一般贸易化妆品的征税政策比跨境1210模式下的税要贵，但我们在网上看到的却恰恰相反，反而一般贸易化妆品卖得比跨境的还便宜，这是很矛盾的。”
彭真还补充道：“明通档口的转让费60万起，如果地段好一点的，像明通A座，转让费就上百万，每月租金也在5万以上。”
“朱梓骁的直播间里卖的小棕瓶售价是399元，那你能算一下进货价有多低吗？”
对于这种大品牌低价进口化妆品，张芳告诉辛婉儿，“朱梓骁直播间里的华强北货，很有可能不是正规渠道的一般贸易产品，而是通过走私、假冒或其他不正常渠道获得的。”
张芳透露，华强北美妆崛起的核心是渠道和货源量，“他们的货大部分来自品牌经销商或者国外免税店，但为了避税，他们会先把货运到香港，再和走私公司合作，花一些清关和走私费用，再把货运回深圳。为了压低价格，他们会大批量进货，量越大价格越低。”
朱梓骁选择华强北美妆作为自己的直播间，是因为他认为那里的价格够低，量够大，能让朱梓骁在直播间拥有明显的价格优势，借助大品牌的超低价吸引更多的流量。
3、华强北美容值得信赖吗？
赵琳告诉新玩儿，“华强北的货是真是假，很难分辨，转运过程中有没有稀释，谁也说不准。如果你进货一千箱，里面有两三箱假货混进来，就很难查证。”
确实，进口化妆品真伪问题是电商市场永远的难题，即便是走正规渠道、检查严格的跨境电商市场，近来也遭遇了假货问题。
今年3月28日，电商主播“马帅归来”在抖音开启了一场名为“全球购免税专场”的直播带货，据飞瓜数据专业版显示，当天直播销售额为3316.7万元。
数据专业版截图
资料显示，本次直播间所有商品均来自抖音门店“新世界免税店海外旗舰店”，且门店认证带有知名免税店“韩吉新世界”的品牌信息。
不过，直播第二天，“韩纪新世界”官方微博发布声明称，3月28日马帅直播中提到的供应商与品牌方无关。
微博截图
品牌方直接否认，甚至公开与此事撇清关系。这意味着主播马帅直播中的货品全部来自不正规渠道，他只是借用了免税仓库的空间，把从外面买来的产品搬进来直播而已。
这次销售失败直接导致抖音平台暂停跨境电商直播一个月，跨境电商尚且如此，更别提像朱梓骁这样在个人直播间销售美妆产品的华强北了。
据央视财经报道，2020年底，深圳海关缉私部门联合当地警方在华强北破获一起涉案金额达6亿元的跨境电商平台走私案。行动中查获大量涉嫌走私的化妆品、护肤品，抓获犯罪嫌疑人36名，捣毁走私团伙4个。央视财经称，此次缉私案中，华强北商圈明通、曼哈等商场的多家美妆档口均被查处。
彭真告诉新万儿：“那段时间，明通格外冷清，到处都挂着‘严厉打击走私’、‘严禁走私’的横幅，商场里大部分店铺都因为货物撤离而一片混乱。以前，每家商店都会在柜台上标明‘货物离开柜台后，本店概不负责’，那段时间，柜台上全部换成了‘一般贸易货物’的标志。”
值得注意的是，在我国，从国外免税店购买的产品是不允许在国内转售的，而以“一般贸易”方式进口的化妆品需要向海关申报、缴纳关税。因此，这些“涉嫌无合法来源”的化妆品，基本上都是打着“一般贸易”的幌子，在华强北的灰色地带进行交易。
心玩儿的编辑们也在朱梓骁的直播间购买过华强北的美妆产品，收到货之后，仅从外包装就发现了一些问题。
这瓶阿玛尼大师粉底液的外包装盒最外层包裹着一层透明的塑料薄膜，塑料薄膜内部，贴着一张白色标签，上面写着“集美奢品”，很显然，这是白色标签贴在盒子上之后，第二次塑封。
卖家声称可以把产品拿到柜台检查，但这样的包装程序，如何证明盒子里的产品是正品？如果在封口前就把假货混进去，然后再重新包装，销售链末端的消费者也无法验证。
由于这些华强北商家绕过了关税环节，无法给客户提供正规的通关手续，一旦有无良商家在一箱产品中偷偷塞入几件假货，就能轻松赚取巨额利润。
过去，山寨机、水货、翻新机在华强北混得风生水起。为了摆脱“假货”的标签，华强北明通市场也在努力向规范化迈进。明通市场要求所有摊位必须张贴“保证正品”、“假货十倍赔偿”等标签，并签订《不经营无合法来源的假冒伪劣商品责任书》。深圳市场监管部门也加大了打击假冒伪劣的力度，通过增加抽检频次、不定期抽查等方式，尽可能确保货源可查、杜绝假货，甚至与商家签订了“一次杜绝制”。
如今的华强北美妆如同当年的数码城一样热闹繁华，我们愿意相信广大商家还是在做正当的生意，也希望明通市场能够真正合规合法。
彭真告诉新弯儿，网购化妆品一直比较复杂，选择官网、旗舰店、全球购物店比较靠谱。
她说：“收到货后，你可以对比一下瓶身白色标签上的日期和瓶底的生产日期，看看是否一致。不要相信店家承诺提供*****，因为*****是可以拍照的。如果你真的觉得买到了假货，可以向店家索要购物小票或完税证明，如果这些都拿不出，那绝对是水货。”
没人会做亏本的生意，但是总会有人愿意做扭亏为盈的生意。
华强北美妆说到底还是一个考验人心的生意。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名字均为化名。）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弯儿”（ID：），作者：语初雅美，编辑：暴走萝莉，经授权36氪发布。
